67.

“命運的饋贈？”

幸村精市拿著畫筆的手頓了頓。

“就好像一個萬能許願機，聽起來似乎很美好。”

他從畫架上擡起頭，看向靠在躺椅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的雪枝。

雪枝聽出來他口不對心，笑道：“不管怎麽樣，我還是要謝謝它，要不是它我也救不了我的弟弟們。”

哪怕這次彌和右京會被人盯上，也是因為她的這個異能力。

可是雪枝清楚，錯的不是她的異能力，而是覬覦她的異能力的人。

她閉著眼睛，享受著秋末冬初難得的好天氣。陽臺上偶爾有微風吹過，吹動她的長發。她也不去管它們，時間仿佛在她身上靜止。

“你現在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幸村精市忍不住有些擔憂。

得知雪枝用勤奮換取弟弟們痊愈，他就在擔憂這種交換會不會對雪枝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如果只是表面看來，這個交換似乎對雪枝沒有造成太多的負面影響。

雖然變得懶散起來，但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她本來就不需要做什麽，自有人將她想要的一切送到她的面前。

包括他……

雪枝明白幸村精市的擔憂，在他來之前，她的弟弟們也是這樣擔心她的。

不過她感覺倒是還好，反正她暫時是沒有發現有什麽問題，至於以後……

“嘛，這種事情我也不知道呢。”雪枝微微睜開眼睛看向湛藍的天空。

她覺得躺在這裏什麽都不做很舒服，內心又忍不住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對，覺得自己太頹廢，可是又不想改。

就好像身體和意志完全割裂開來。

其中最讓她在意的是，她的身體，似乎正在慢慢地影響意志。

“總覺得這樣下去，我將不再是我。”

雪枝閉上眼睛，繼續享受難得的冬日暖陽。

“怎麽會，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你永遠都是我的繆斯小姐。”

幸村精市那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認真。

雪枝沒有睜開眼睛看他，嘴角卻翹起了一抹溫暖的弧度。

“嗯，精市也是我永遠的畫家先生。”

幸村精市心中一動。在畫紙上唯一空白的、畫中人的臉上勾勒出此刻雪枝嘴角的弧度。

慵懶的，迷人的，又隱隱帶著一絲目中無人的。

這一刻，幸村精市終於抓住了當時他在櫻花公園第一次見到雪枝時，內心產生卻又沒有抓住的感覺。

那時候周圍開得絢爛，如夢如幻的櫻花，都成了她的陪襯。

一如此刻，溫暖的，明亮的，燦爛的陽光，都成了她的陪襯。

她自美麗，與旁邊的景色無關，亦與旁人無關的。

幸村精市迅速完成手上的這張畫，立刻將它取下來放到一邊，在新的一張空白畫紙上打起草稿來。

他畫室中的那個大型畫架已經被他填滿了一大半，但是此刻他又有了新的靈感。

他有預感，這將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幸村精市手上的畫筆在空白的畫紙上飛速移動著，一張張粗糙的草稿一氣呵成。

畫面的結構，要畫的場景，人物的動作神態，都隨著他的畫筆慢慢細化成型。

終於，在他畫架上的畫紙只剩下幾張時，他終於停下來。

他看著手邊堆著的亂七八糟的線稿，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走到依然在躺椅上曬太陽的雪枝的身邊，彎腰傾身手扶著膝蓋低著頭看她，眼睛亮晶晶。

猶如實質的目光讓正在閉目養神的雪枝無奈地睜開眼睛。

“幹嘛這樣盯著我看。”

“我剛才還在想。你什麽時候才會睜開眼睛看看我。”

幸村精市臉上是少見的燦爛笑容，亮晶晶的眼睛彎成月牙，眸子裏盛滿了細碎又燦爛的星海。

雪枝歪頭：“我以為你更想畫我閉著眼睛的模樣。”

幸村精市伸手，輕柔地撥動她因為剛才的動作而弄亂的頭發，和她對視了好幾秒，在她忍不住一開視線的時候撫過她的眼尾。

“不管你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面帶微笑或是面無表情，在網球場上活力四射也好，在躺椅上懶洋洋地曬太陽也好，不同的神態，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動作……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每一幅畫面我都不想錯過。”

雪枝怔忡著仰頭看他。

清澈的藍天白雲在這一刻變成虛化的背景，溫柔的眉眼在這一刻終於展露他的鋒芒。

下一秒，他又化為溫柔的風，柔和的笑容掩藏鋒芒，說出的話卻深刻又直接。

他說：“就這樣一直看著我吧，繆斯小姐。”

雪枝眼神微閃，沒有回應他的話語。

她轉移話題，問他：“我的異能力叫命運的饋贈，你知道我以前用什麽作為代價交換過嗎？”

幸村精市搖頭，註視著她，安靜的聽她接下來往下說。

“第一次覺醒異能是十二年前，我用勇氣換來重病的琉生痊愈。”

那次的交換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失去勇氣讓她變得十分沒有安全感，也讓原本還算外向的她變得恐懼社交。

她調整了很長時間，才勉強沒讓它對她的日常生活造成更大更壞的影響。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再次使用它，直到四年前……

“第二次使用這個異能力是在四年前，我用愛意換來德累斯頓石板消失。”

或許是因為德累斯頓石板的特殊性，哪怕有很多人幫她消耗石板的力量，她的異能力也沒能讓它徹底消失，只是失去了力量，陷入了沈睡。

一同陷入沈睡的，還有她的異能力。

或許是德累斯頓石板的懲罰和反噬，或許是強大的力量之間的碰撞形成了特異點，這件事情造成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雪枝失去了異能力相關的記憶，直到前不久才完全想起來。

愛意這個字眼，也是雪枝最近才想起來的。

當初站在德累斯頓石板上，她的面前擺出來三個光團，分別是【愛意】【友誼】【親情】。

她不可能選親情，在愛意與友誼之間，她有想要珍惜的朋友，卻沒有愛的人，並認為就算永遠沒有也沒關系。於是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用愛意進行交換。

雪枝看著幸村精市，眼中微帶著歉意：“作為朋友，我會一直看著你的，畫家先生。”

幸村精市從怔忡中回過神來：“你不必覺得抱歉。”

“這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他笑起來，“繆斯女神永遠高高在上，不為任何人落入凡塵。”

他朝雪枝伸出手。

雪枝不明所以，卻還是將手搭在他朝她伸出的手上。

幸村精市手臂微微用力，雪枝被他拉著從躺椅上坐起來，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擡起頭看他，卻見他彎腰湊過來，視線很快與她持平。

“之前我就我說過，你在我心裏是特殊的。”幸村精市眨眨眼睛，“你是我唯一的繆斯小姐，我也希望，我是你唯一的畫家先生。”

雪枝不自覺放輕呼吸，目之所及是幸村精市精致的眉眼，和眉眼中略帶狡黠的笑意。

她也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當然，我唯一的畫家先生。”

她說著，又很壞心眼地補充一句：“畢竟我就認識精市一個畫家先生嘛。”

幸村精市又無奈又好笑地看著她，看著她得意洋洋的笑容，沒忍住掐了一下她的臉：“行吧，你高興就好。”

繆斯小姐，不愛畫家先生也沒有關系。

繆斯小姐不會愛上任何人。

——

幸村精市離開之後，雪枝也沒有挪動，繼續躺在陽臺的躺椅上曬太陽，腦海中卻回想著她醒來之後四弟光和她說的話。

雪枝醒來沒多久，就從光那裏得知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的總結。

他似乎有所顧慮，很多地方都沒有細說，只是模糊帶過，不過整體來說還是和雪枝解釋清楚了的。

事情的起因是有個幕後之人想要想要雪枝的異能力，給彌和右京下共噬的異能毒藥就是為了再次激活雪枝的異能力。

為了保證這個計劃順利進行，幕後之人需要剪除雪枝身邊的一切助力。

於是他謀劃了一系列事情，先後絆住與雪枝關系密切的武裝偵探社、港口黑手黨以及吠舞羅的人，這也是光他們這段時間失聯的原因。

按照幕後之人的計劃，雪枝的異能力一旦激活，他們就會將她綁走，利用她的異能力實現他們的目的。

但是被幕後之人困住的武裝偵探社、港口黑手黨以及吠舞羅結成暫時同盟。

不僅解決了幕後之人給他們造成的麻煩，突破了困境，還弄清楚了幕後之人的謀劃，及時趕到雪枝的身邊救下了她。

雪枝聽完光的講述，感覺自己聽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麽都沒聽。

實在是光在說這些的時候，省略了太多的細節。

比如幕後之人謀劃了什麽事情將他們這些要頭腦有頭腦要武力值有武力值的強大異能力者困住，並且一失聯就是那麽多天。

比如他們又遇到了什麽事情不得不聯合起來，又做了什麽事情解決了幕後之人造成的麻煩，突破了困境。

比如他們在她昏迷之後，又發生了哪些事情，才從想要綁走她的幕後之人那裏將她救下來的。

“還真是……省略了億點點細節啊。”雪枝有點想笑，有覺得很糾結。

如今她的異能力恢覆，可是她其實並不了解她的這個名為命運的饋贈的異能力。

從始至終，她也只使用過這個異能力三次而已。

“總感覺以後的日子會很艱難啊。”

雪枝擡手將手臂蓋在緊閉的眼睛上，“好麻煩。”

溫暖的陽光被風吹走，冬天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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